二〇二二年三月,一个女人正面目狰狞地盯着一张婚纱照,她想起自己刚嫁人的时候,也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少女,可如今,她却成了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而之间亦不过才短短8年的时间。
8年时间,一个天上,一个地狱,如此情景,颜朵自是恨的。
但和众人想象中不同的是,颜朵最恨的其实是自己的母亲,要不是母亲,自己断不可能是当下这番境地,也不可能遇见那个几近要了她命的“毒夫”。
命运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承受到父母的爱。
颜朵很不幸,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贫穷是孕育畸形三观的根本原由,因为穷,颜朵自小便被灌输女子不如男,女孩多读书没用,嫁人才是最好的归宿这些观念。
18岁时,颜朵毅然辍学离了家,选择到社会闯荡。
颜朵进入社会,一为逃离封建桎梏,二来,那个家当真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家里唯一怜爱她的母亲在生下妹妹后,患了一场大病撒手人怀。
奶奶整日嫌弃她是个赔钱货,唯一至亲的父亲对其不闻不问,心如死灰的颜朵只得选择逃离那个家。
苦于没有文化,进城后,颜朵先去了一家饭店当起了服务员,业余时间,颜朵还充当着化妆师一角。
原来,颜朵自诩化妆手艺不错,为拉近和同事们的关系,颜朵便主动担任起了为大家化妆这一事宜。
同事率先给颜朵规划起了职业发展之路,“你辞职去当化妆师吧,肯定比服务员赚得多。”
起初颜朵是拒绝这一提议的,她不是不想做,是不敢做。
出生于一个充满贬低、没有安全感的家庭,安全感才是其最为需要的。
日子又个把月过去了,事实证明,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底层好似活该就被欺负。
那日,颜朵正照常给客人端茶倒水。
有钱和素质无关,一个珠光宝气的顾客因杯子不干净找起了颜朵的茬。
本就是顾客在仗势欺人,但老板为照顾自己的生意,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颜朵骂了一顿。
老板的不讲理成了压倒颜朵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天,颜朵便辞了职。
根据同事之前的提议,颜朵转行到了化妆行业,成了一名化妆师。
到底是技术过硬,进入化妆行业后,颜朵因手艺过关,再加上其懂得卑躬屈膝,善于先舍后得,很快她的客人便越来越多,收入也水涨船高。
之后,颜朵甚至还在化妆界屡获大奖,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明星化妆师”。
只是,因原生家庭的缘故,颜朵心底里的那份不安全感,始终无法抹除。
“要不找个人嫁了吧。”这是颜朵想到给足自己安全感最根本的办法。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是没错,但自己也终有支撑不住的那一天。
趁着自己大好年华,找个门当户对的男子结为连理或许才是确保自己永世安稳的最好办法。
颜朵试图用婚姻作为交易,填满自己始终空虚的内心。
殊不知,用一件无法确定的事情盖过自己缺乏安全感这件事,只会让事情愈发糟糕。
而其后的一系列事实,亦是证明了颜朵当下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世间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靠别人得来的安全感,只会让自己跌入地狱。
在家人的介绍下,颜朵和一位看上去门当户对的男子走入了婚姻殿堂。
婚后不久,颜朵生下了一个儿子,婚姻事业双丰收,颜朵活成了其他女子颇为艳羡的样子,也让曾经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闭了嘴。
奈何,这不过只是表面现象,好日子过长了,老天爷开始嫉妒了。
颜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颗隐藏炸弹正在悄然酝酿。
那天,颜朵照常下楼,准备去超市买点东西,在其刚踏出一步正准备下楼梯时,倏然,她两脚一软,整个身子径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因摔倒力度过大,颜朵直接晕了过去,再当其醒过来时,身上擦伤无数,胳膊肘处还渗着血。
刚开始,颜朵并没有太在意,只以为自己是下楼梯时不小心扭了一下脚,才致使如此。
数日后,颜朵开始慌了,事态发展远超乎了其想象。
颜朵开始不间断地出现头晕,四肢无力等现象,最严重的是,颜朵甚至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仿若一个正在蹒跚学步的婴儿,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
颜朵又以自己最近工作太忙为由,将此事糊弄了过去。
丈夫终于坐不住了,“医院看看吧,万一摔在大马路上,身边人又不在该怎么办?”
不料丈夫的关心竟只是换来了颜朵的一顿责骂,“你懂什么,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小社会,颜朵这么做,不过是在用高分贝的言语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罢了。
医院,医院,颜朵担心自己是母亲那种情况。
苦劝无果后,丈夫医院。
“我嫁对人了。”这一刻,颜朵笃定,这个男人值得她托付一生。
殊不知,人的爱是会装出来的,关心也是,这一刻他对你嘘寒问暖,下一刻,他走时可能头都不回一下。
“是小脑萎缩症,确切点说,是家族性遗传的小脑萎缩症。”从医生口中,颜朵得知了这个她惧怕到骨子里的词。
该来的还是来了,母亲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
“这怎么可能呢?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遗传这个病?”颜朵无法接受这一结果。
“赶紧和家里人商量,尽快寻求治疗方案。”医生并没有太过理会颜朵的情绪,只是简单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忙着招呼下一个病人。
颜朵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再当其回过神来时,已是半夜时分。
小脑萎缩症,医学界称其为不死的癌症,病人会由无法健全行动,逐渐演变为话都说不清,最后便成为一具活脱脱的行尸走肉,剥夺生者的尊严,乃至最终的生命。
最为致命的是,小脑萎缩症无法彻底根治,只能通过一些方法来缓解症状。
也就是说,毫无尊严地死去是小脑萎缩症患者最终的结局。
曾经亲眼见过母亲由花季生命逐渐沦为枯木腐朽之态的颜朵,断然无法接受自己也会走向这一结果。
崩溃,歇斯底里地怒吼或是颜朵当下缓解自己情绪的唯一方法,但她没有,她不敢。
儿子在卧室熟睡,丈夫正在打鼾,她无权打扰别人的生活,无权将自己的痛苦加到别人身上,即便他们是自己最亲的人。
颜朵只得捂着嘴,咬着牙,将一切崩溃化为咸泪,悉数咽进肚子里。
情绪稍作平定后,颜朵开始找丈夫商量治疗事宜。
生病是自己理亏,为此,在找丈夫商量治疗事宜时,颜朵表现得极尽卑微。
“离婚吧,你这个病是个无底洞,根本治不好,与其如此,我们还不如把这笔钱留给儿子。”颜朵的极尽讨好的语气只是换得了丈夫的寥寥数语。
颜朵怎么也想不通,医院,细心呵护自己的那个丈夫,同床共枕了数年的那个丈夫,怎么不过数日,就变成了一个口口声声为利是图的负心汉。
她和其结婚数年,兢兢业业地操持着这个家,尽心尽力地照顾其衣食起居,乃至丈夫的双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到这种地步。
也罢,大家不过都是肉体凡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定律谁都无法避免。
意识到再争执只会伤害到儿子,颜朵隔日便和其离了婚,离婚后,儿子归颜朵抚养。
颜朵开始了其单打独斗的治疗事宜,由于病情发展严重,很快颜朵便无法正常下地走,只得依靠轮椅活动。
人在低谷时,方知恶人最多,方懂世态炎凉。
自己身患重病,没有经济来源,母亲已离世,父亲不闻不问。
与其最终烂成一摊烂泥死去,远不如在自己尚还清醒时有尊严地离去。
如此,颜朵无数次想过一死了之,但她不能。
儿子还没成年,身为母亲,她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无奈,颜朵只得将所有苦痛悉数吞下,能撑一天是一天,能陪儿子一天是一天。
为治病,颜朵几近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最难的时候,颜朵和儿子一天只能吃咸菜就白米粥。
但即便如此,丈夫都没有回来看过颜朵一次。
尊严在生存面前能值几个钱,意识到再等下去,只会耽误儿子的时候,颜朵决定放下脸面,去求那个早已和其交恶的父亲。毕竟父女一场,父亲是颜朵最后的退路了。
数日后,颜朵拖着残破的身躯,带着儿子回到了那个昔日她拼命想逃离的家。
到底是血浓于水,不同于颜朵最初的料想,悲痛难忍是父亲见到他们母子二人的第一反应。
原来父亲早就得知了颜朵的近况。
父亲想去找她,但又担心颜朵性子太烈,拒绝他的帮忙,无奈父亲只得在家里心焦地等着他们母子俩。
好在女儿想通回来了,父女二人冰释前嫌。
平日里颜朵会尽可能地帮助父亲做一些农活,喂鸡喂鸭,洗衣做饭,儿子在父亲的照顾下也得以健康成长。
得益于父亲的帮助,颜朵和儿子的生活过得越发顺遂。
生活好像都上了正轨,一次偶然的机会,颜朵无意间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春。
因为网聊,颜朵认识了一个名叫龚文山的男子。
风趣幽默是颜朵对龚文山的第一印象,坚韧、智慧、能屈能伸亦是龚文山对颜朵最大的感受。
网聊几个月后,二人由简单的网友关系转为了恋人关系,网恋三年后,龚文山提出想见颜朵一面。
不同于龚文山的热情,刚开始颜朵是极为抗拒的。
当下自己病情越发严重,完全无法独立行走,只得靠轮椅活动,颜朵担心龚文山嫌弃自己。但很快颜朵便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人到底是有私心在的。考虑到父亲年龄越来越大照顾他们母子俩越发吃力,长期待在父亲这里也不是回事,再找一个靠谱的男人或是解决问题的最终办法。
好了伤疤忘了疼,很显然,颜朵又准备重走老路。
到约定日期,一番梳妆打扮后,颜朵拄着双拐准备迎接着下一个救赎的到来。
事情竟进行的出奇的顺利,二人的见面极为和谐。交往几个月后,龚文山提出了结婚意向,“和我结婚吧,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利益交换才是世界运行的根本法则。说起来,龚文山之所以这么快的决定和颜朵结婚,和其家道分不开关系。
龚文山没得挑,龚文山家里姐弟四个,自己为长子,早年为拉扯几个弟弟妹妹长大,无心操持自己的婚事,再当其想起结婚事宜时,才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
自己已步入中年,家产分无,好姑娘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折合之下,他也只得寻颜朵这种有些许残缺的人。
颜朵虽离过一次婚,但样貌姣好,性格也颇为柔顺,是结婚的不二人选。
至于颜朵最为担心的治疗费用,龚文山给其吃了一定心丸。
“家里马上要征地了,你嫁过去后,儿子和你都会得到人头费,款项一下来你就可以用这笔钱治病。”龚文山说得至真至诚,颜朵听得如痴如醉。
但天上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事实当真如此吗?
果不如然,一切不过都是圈套。只是再当颜朵反应过来时,自己已深陷地狱,难以越足。
婚礼如期举行,婚后,颜朵一家人共分到了60万元,龚文山还得到了两套房产。
钱财一到,龚文山的人性之恶便暴露无遗,他说自己没有饿死颜朵已经算是慈悲了。
平日里,龚文山想不着家就不着家,对颜朵非打即骂。龚文山还极好赌博,不过数月时间,他的20万,以及颜朵和儿子的40万征地款就被其消耗殆尽。
因着龚文山不是人的虐待,颜朵的身体越发差劲,一天只吃一次青菜汤是颜朵的日常,儿子瘦的肋骨都根根分明。
嫁人之前,颜朵虽然身患绝症,可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如今她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来到龚文山家里前,儿子门门能考满分,但现在因学费都被龚文山挥霍殆尽,儿子想上学都没有办法,只得靠偷窃。
颜朵自是想离婚,但碍于自己无法行走,再加上龚文山百般阻止,婚都离不了。
颜朵当然有到求助父亲,只是,今日的父亲已不同往日,只用一句“再忍忍,忍忍就过去了”,打发了她。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颜朵不知。
如果她当日没有再草草嫁给龚文山,或许今天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完-